集义和袭义

说说孟子的集义和袭义,个人认为这是最关键的部分,是本末,是先后,这就是儒家的道。

佛说缘起性空,所以没有恒定善恶,没有恒定背叛,甚至恒定概念。在这个前提之下,袭义就是以恒定明确的概念为根基,以此为本源思考问题的时候,结果就是千字文说的:逐物意移。

之所以袭义,往往因为直接接收了外界的概念,比如爹妈老师告诉的道德和规范或者行事准则。这种强加的看山是山,正义邪恶和是是非非,是局部的,只观察到了缘已起而未灭之暂境。如果能理解缘必将灭,而是非必将随风而解,思维关照到了起灭的一整个循环,而不执着于狭窄的局部,那就理解了性空。万事万物自性本空,圣人也是要死的,唯有五百年王者兴,还是因为民被倒悬了,大势所趋比较好兴。

在理解了缘起和性空之后,我们应当采取的决策就将是解构的、是积累的、是反概念的、是内发的而非外来的或者强行给予的。很有点类似于第一性原理。这也就是集义,由仁义之道而一步步行将去,并非强行仁义。坚持这一点是困难的,因为局部利益实在太诱人,恐惧来源于积习,佛家说贪嗔痴都是一些过去的业力和种子。孟子说浩然之气充塞天地,意义就是不断地去用整体观、周期观、非概念观等等。用这些观去克服积习,譬如愤怒燥进空虚妄想。写下这段文字时,正好是芒格去世,芒格的道为什么大家无法遵循?因为大家嘴上都价值投资,但是不为人知的地方都小小的打个折扣,以为没人知道。但是正是这种小折扣,必将直接毁掉长城,孟子里面举了好多此类例子。天不见地不见,而己独见,这就是大学所谓慎独。那么天(也就是事物发展规律)也会悄悄报复你的小折扣,让你投资失败。打折扣的心态也好理解,无非是觉得仁义王道、正道沧桑这些就是些大帽子,内心将之蔑视为一种不可达的“袭义”(并非真的袭义,是看了秘籍瞬间觉得自己懂了,迫不及待举手回答的那种袭义),此时已经心口不一了,嘴上价值投资,实则追涨杀跌,追寻暂时收益,或者觉得形势所迫,如果再不来点暂时收益就要挂了,然后高高兴兴的放弃集义正道。

仁义王道是难得,人人都发大愿做芒格,没见几个投资成功的人。要有各种具体手段,空谈仁义就是文武周公也不足以平定天下。其实手段和方法的也是由这种整体观逐渐生出的形而下的某些技术。理解人性无善恶,理解众人的情绪也就是缘起性空,就能想办法去管理,最终才能修齐治平。

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这也是集义和义袭的一种表现。君子关注本质,求是,实际情况实际讨论,所以他们的目标是在每件事情上获取同与人为善,因人而异的给人方便,是集同。反观小人,他们盯着同的表象,追求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,追求礼之貌不追求礼的实质,其实就是袭同。金刚经说,不住相布施,君子的不住相布施就是实际情况实际分析,有时候有的人能听进去劝就劝,有些人听不得某些太尖锐的话,就换个方式提醒,佛家说的大开方便法门,正是此意。而小人则正相反,每事必执相,你不是说我不与人为善吗,那我就开个恳谈会大家都畅所欲言,你们说呀我哪不对,你说不说,你不说就是瞧不起我。孔子被女权打死的一句话就是女子小人难养,近则不逊,远则怨。这说的其实不应该扣女子和小人的帽子,就是大多数普通庸人基本都这样,你跟他聊事实,他跟你聊感情,你说这次不一样,他说你变心了。为什么小人难养,就是因为他们追求表象,以表象切入,追求与人交情好的样貌,执同相。喜怒哀乐的致中和中庸之道,其实就是把这些感情自己处理好,而不是随便投射到别人头上。其实从源头因果上讲小人是空虚的,是疑虑惊惧的,担心失去表象,担心别人瞧不起自己,就像不敢扔掉游泳圈,怕淹死,那就很难学会游泳,如是自锁了。如何从小人转为君子呢,佛家说得好啊,转识成智。识就是抓着表象,还是过去的被语言定义描述的表象,道家管这个叫做名。智就是拨开迷雾实事求是,具体情况具体分析,道家管这个叫做道,或者无名,因为还没法描述呢。识智都是观察,求是就能把识变成智。

如果能走上集义的路,千字文的另一句就可以总结:守真志满。“真”这个字,怎么看着虚头八脑的呢,究竟守啥呢?越浅近的道越看着远,越虚妄的看着越近。比如 AI 的发展,所有人都认为 AI 首先应该做成机器人解决人类重复劳动端盘子倒水,这就是习惯用袭义的角度思考的必然后果。人做的事情太复杂了,正道太难行了,所以想有东西一蹴而就的解决问题,期待 AGI 出现包打一切。但是 AI 实际解决的却是一些模块,一些功能,语言功能,视觉功能,哪怕是看似复杂的数学也是一种同质化很高的功能,这就是集义,功能缘起,组成复杂的人和人事,而并非有一个人事的概念在。我们只能一步步完成功能,而不能坐在家里一秒钟指望掉下来个整体。这就是“真”,真很容易丢掉,就像上文说的一样,投资失败就怪芒格和市场因素,这样最终志都是空的,做啥啥不成,水中捞月镜中摘花,志天天被打击,也就消沉了。所以要守,能守真,志才能满。持志,无暴气,养气,再治言,最终才能不陷入迷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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